维小康《养老设施“尊严设计”》源起和思考

15 年来，维拓康养一直在思考什么是好的康养设计，并从中总结出三个核心——“有根源的设计、有观点的设计、向未来的设计”——是奠定一个养老项目设计出发点，并决定最终实现品质的关键因素，这三个核心是指引我们设计的基本出发点和原则。基于长期实践并不断迭代完善，形成了一些可供借鉴的经验思想体系和设计方法论。

好的康养设计的三个核心要素（来源：由作者绘制）

有根源的设计——从经验到系统：科学奠基

“有根源的设计” 旨在解决康养项目“建什么”的根本问题，通过系统化方法论与数据驱动机制，为项目的设计提供基础方法论和科学依据。

在“有根源的设计”中，我们总结了“养老环境系统化设计”，探索建立一种理性客观的设计思维方法。其核心是跳脱狭隘的设计技术视角，从政策、市场、运营、服务、建造等更广阔的视野观察养老项目的全方位需求，并通过空间转译加以统筹、平衡和实现（见：《养老环境系统化初探》）。

同时，针对国内养老项目设计缺乏循证数据支持，我们对一系列典型养老项目的建设指标进行了详尽的统计分析，从中寻得了一些经验规律。也作为设计的数据性根源，不断指导项目建筑策划及规划设计（见：《CCRC关键建设指标分析》）。

有观点的设计——从功能到人文：价值重塑

“有观点的设计” 聚焦康养项目“为谁建”的本质命题，通过构建“尊严设计”理念体系，实现从功能满足到人文关怀的设计范式跃升。

我们借鉴国内外先进设计思想方法和手段，并结合本土特点，提出“尊严设计”这一有别于无障碍设计、适老化设计等传统设计思想的新思维体系，将设计视角从建筑本体转向使用者需求，重构老年人生活尊严与社会价值，与“有根源的设计”形成方法论与价值观的双重支撑。

养老设施的“尊严设计”理念及其设计方法即是本次系列文章的主要内容。

向未来的设计——从当下到前瞻：趋势引领

“向未来的设计” 聚焦康养项目“如何进化”，打破静态设计思维，构建可持续发展的康养生态系统。康养项目是一种长期持续服务的设施，康养项目的设计需兼顾当下需求与未来趋势，预留发展弹性。

“向未来” 体现在 “空间营造趋势” 与 “技术融合趋势” 两方面，我们也将适时分享其中的一些思考和实践。

一、“尊严设计”思考的源起

我国养老设施在大规模快速建设时，出现了一些设计理念和方法上的问题，主要有两大不足：

一是只注重硬件适合老年人使用，却忽略了使用者心理和精神方面的需求；

二是只死板地遵循“标准化、效率化”原则，不考虑使用者的个性化需求。

这样的设计看似合理准确，实际却缺乏对使用者的情感关怀和精神引导。

反观发达国家在养老设施设计领域已形成较成熟的人性化设计理念体系。如倡导“去机构化”理念，营造家庭氛围、减少“医院化”倾向；又如“健康增进理念”、“组团化”理念，注重老人与社区互动、促进代际交流和社会参与等。这些理念实践效果良好，为老人提供了人性化且有尊严的生活环境。

欧美与日本人性化设计理念

而国内近年来也有很多相关思考和实践，但多数呈现以具象设计手段为主的碎片化理念，难成体系。

因此，系统性地探索契合本土的养老设施设计人性化理念体系与方法论非常必要。我们基于长期实践经验提出“尊严设计”理念并开展探索性研究和设计实践。

该理念旨在以保障老年人尊严为根本出发点，构建满足其生理、心理和精神需求的养老设施设计理念体系和方法论。 

二、尊严设计与传统无障碍设计、适老化设计理念的区别

“尊严设计”与传统的“无障碍设计”或广义上的“适老化设计”，在目标人群、设计重点和设计方法上均存在显著差异。

目标人群差异：传统的“无障碍设计”主要面向肢体功能有缺陷的残疾人，而广义的“适老化设计”主要针对老年人。“尊严设计”则覆盖养老设施内的老年人、服务者等各类人群，并着重在不同人群的诉求间进行综合权衡。

尊严设计与传统无障碍设计、适老化设计理念的区别（来源：由作者绘制）

设计重点差异：无障碍设计与适老化设计聚焦于老年人的生理适应性与安全性，仅能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尊严设计以老人或服务者的心理体验为核心，借助空间塑造调节生活或工作方式。

因此，“尊严设计”的范畴远超传统的“无障碍设计”和“适老化设计”，具有更广泛的意义，研究“尊严设计”的理论和设计方法有更深远的作用。

三、尊严设计的本质 —— 赋权

尊严被视为权利的道德基础，是权利合理性的依据。权利的实现和保障是尊严的具体体现，而尊严的保护则是权利的核心功能之一。尊严感是个体对自身价值的感知，而权利的实现和保障能够增强个体的尊严感。当个体的基本权利（如生命权、自由权、平等权）得到尊重和保护时，其尊严感会随之提升。反之，权利的缺失或被侵犯会导致尊严感的下降。

建筑空间是使用者的行为和情感的物理载体，养老设施是两类人生活和服务的共同载体。

一类是老年人，他们在设施里继续过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还能得到必要的照料；

另一类是服务人员，他们在设施中为老年人提供照护服务。

养老设施的设计应充分尊重和支持老年人的生活尊严以及服务人员的工作尊严。

养老设施空间价值的二元性（来源：由作者绘制）

所以，尊严设计本质上是一种赋权设计。 

养老设施尊严设计的目标，是通过营造合适的物理空间，支持或推动使用者行为的改变，从而最大程度地保障、促进其各种权利的实现。这些权利不仅包括生存权、隐私权、公平权等基本权利，还包括个性化、自由选择、自我挑战等对理想生活的更高追求。

四、养老设施中的群体和个体权利

2022年伊朗《护理科学杂志》发表的论文《老年人尊严问卷的编制及心理测量学评价》中指出“尊重尊严是护理工作的核心，尊严保护是老年护理的一个构成部分。” 这一研究探索并制定了《老年人尊严问卷》（EDQ，即 Elderly Dignity Questionnaire）。问卷包含五个分量表，总计 40 个项目，五个分量表分别为：

角色与责任：包括帮助他人、社会贡献、拥有感与尊严、身份认同以及卓越表现。

家庭和社会关系：包括家庭和社会支持以及有效的人际关系。

自我尊严：包含诸如与上帝的关系、个人信仰、个人意见和性格特征、尊重和关注等因素。

授权：授权是老年人尊严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

独立性和完整性：涉及日常活动中的连贯性、完整性、个人隐私、控制权和自由。

这一思路为我们研究养老设施中老年群体或个体需求及重要权利提供了有益参考。

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从低到高可以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其中，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是生存的根本，包括有足够的食物、住处、医疗保障，以及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而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是在满足生存的基础上，能让生活和工作质量进一步提高的更高要求。养老设施里的老年人和服务人员要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进行有尊严的工作，需要在这五个方面实现他们相应的权利。

尊严设设计的本质——赋权设计（来源：由作者绘制）

基于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再结合对养老设施内老年人和服务人员的长期了解，总结出养老设施中老年人和服务人员的核心需求如下：

对老年人来说，他们的核心需求有：

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跟传统的无障碍设计、适老化设计目标一致，目的是保证老年人基本的生活质量和安全。

 社交需求关系到老年人的社会交往权利。老年人是社会的一份子，他们有权利保持自己的社会角色和社交能力，和家人、朋友、社区保持联系，这能让老年人心理健康，增强他们的社会认同感。

尊重需求体现了老年人的自主选择权利。老年人有权利得到他人的尊重和认可，包括尊重他们的意见、选择和个性，这有助于提升老年人的自我价值感和尊严。

自我实现需求包括老年人的个性表达权利和生活仪式权利等。老年人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兴趣爱好，实现自身价值，比如参加文化、体育、艺术等活动，还有继续学习和发展的机会。

另外，对于快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年人及其家属，他们在面对死亡时还需要有尊严生存的权利，也就是得到精神上的安慰和非医疗方面的照护支持。

对服务人员来说，他们的核心需求有：

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对应服务人员舒适生活和轻松工作的权利，就是要有合理的工作时间、较低的劳动强度和充足的休息时间，来保证身体健康和工作能力，这是最基本的权利，应该最先得到保障。

社交需求对应服务人员的情绪宣泄权利。因为服务人员面对老年人和他们家属的高期望，还有各种紧急情况，心理压力比较大，所以需要有情绪疏导的途径，来帮助他们释放负面情绪，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

尊重需求体现了服务人员获得社群支持的权利。服务人员在工作中要和各方密切合作，建立良好的关系和支持网络，增强归属感和团队凝聚力。

自我实现需求对应服务人员的职业提升权利。服务人员希望在职业上有所成长，养老设施运营方应该提供培训、晋升渠道和能力发展的机制。 

长者和服务者生活工作尊严的基本体现（来源：由作者绘制）

将以上核心需求归纳为老年人或服务者需被重视和实现的权利，如下：

老年人的8项重要权利：

  1）社会交往权；  2）自主选择权；

  3）隐私维护权；  4）资源均等权；

  5）生活仪式权；  6）自我挑战权；

  7）个性表达权；  8）尊严生存权。

服务者的6项重要权利：

  1）安全工作权；  2）轻松工作权；

  3）情绪宣泄权；  4）舒适生活权；

  5）职业提升权；  6）社群支持权。

五、权利的实现对空间营造的要求

作为老年人和服务者行为载体的养老设施，其空间营造应满足其各层面需求，并以赋予或促进其某种权利的实现为目标。

尊严设计的思考与实践路径（来源：由作者绘制）

表1 针对老年人的需求、权利及对应空间营造要求

表2 针对服务者的需求、权利及对应空间营造要求

以上是“尊严设计”理念体系的基本框架和要素以及对应的空间营造要求，养老项目的空间设计可以以此为思考脉络和原则，运用各种设计手法加以实现。下期我们将通过国内外优秀项目案例和维拓设计实践案例，具体解析能够促进和维护老年人8项重点权利的空间营造手法。（未完待续）